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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urigkeit und Glück von "Das Wohnen im Fuchun-Gebirge"
《富春山居圖》之悲喜

中國畫史上集藝意神妙又離奇曲折於一身的至寶名畫要算《富春山居圖》了。直至今天仍舊身首異處,"無師用卷"藏在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 "剩山圖"藏在浙江省博物館。即使在溫家寶總理促成下,2011年得以在台灣同櫃共展兩個月,相隔361個春秋喜得相逢,卻仍無緣結合整一。 畫命曲折如此,真讓愛畫者又喜又心酸。

《富春山居圖》是元大家黃公望(1269年-1354年) 晚年的代表作。黃公望,字子久,元朝鑒藏史論家夏文彥之《圖繪寶鑒》記他是"平江常熟人,幼習神童科,通三教,旁曉諸藝,善畫山水"。 黃公望曾當過小吏,因受上級貪腐牽連入獄,釋放後加入全真道,號大癡道人。無用師也是位道士,俗姓鄭,是黃公望的師弟。 黃公望為他寫這畫卷, 後人為區別其他仿本而稱之"無師用卷"。畫卷尾有黃公望的一段題跋:
"至正七年  僕歸富春山居  無用師偕往暇日於南樓援筆寫成此卷  興之所至  不覺亹亹布置如許  逐旋填剳  閱三四載未得完備  盖因留在山中而雲遊在外  故爾今特取回行李中  早晚得暇當為著筆  無用過慮有巧取豪奪者  俾先識卷末  庶使知其成就之難也  十年青龍在庚寅  歜節前一日  大癡學人書於雲間夏氏知止堂"

自從至正十年(1347年)問世之後,《富春山居圖》便一直被人視為畫中神品,輾轉後世,歷盡人間滄桑,被藏被騙被盜被燒被毁,幸至今日終歸宿於博物院博物館為鎮館之寶。 《富春山居圖》牽涉到歷代許多大小人物,這些有歷史記載的奇特故事也使《富春山居圖》名氣更大。

譯文:


黃子久《富春山居圖》可謂畫命坎坷。集千億人之愛卻身首異處,人視之如至寶而未成其全。於畫,幸乎悲乎? 何能言耶? 吾此卷仿子久之"無師用卷", "剩山圖"及參仿本"子明卷",至2016年丙申秋終如愿還其全貌並為之作記。

明書畫大家沈周(1427-1509)曾收藏過《富春山居圖》,愛不釋手,日月觀摩。可惜一次在請人題跋時而被騙,畫卷被盜出賣,從此不知去處。沈周思之不忘, 於是憑記憶於成化丁未秋(1487)默寫了一卷《仿富春山居圖》。沈周有緣再見《富春山居圖》是弘治新元(1488), 因蘇州樊節椎以高價購入畫作又請他為之題跋。 沈周之心酸可想而知,中有題道:"...... 後尚有一時名筆題跋,歲久脫去,獨此畫無恙,豈翁在仙之靈,而有所護持耶? 舊在余所,既失之,今節椎樊公重購而得, 又豈翁擇人而陰授之耶?......" 而沈周默仿的一卷現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

畫又從樊節椎輾轉又輾轉,於萬歴丙申(1596)到了大書畫家董其昌(1555-1636)之手。董其昌興奮作題"......藏之畫禪室中,與摩詰《江雪》共相映發。 吾師乎! 吾師乎!......" 然1616年因"民抄董宦"事件,使董其昌家道衰落,不得以把《富春山居圖》抵押給吳正志,可是他去世前都沒能贖回。

《富春山居圖》就成了吳家傳家寶,吳正志次子吳問卿繼承此圖並特建"富春軒"收藏。吳問卿有好友鄒之麟多次觀賞《富春山居圖》,並在卷末也作題跋。 其謂吳問卿是"置之枕籍,以卧以起; 陳之座右,以食以飲; 倦為之爽,悶為之歡, 醉為之醒。" 國變逃避時,他是"一無所問,獨徒跣而携此畫"。然如此護之如己命的吳問卿在彌留之際, 非得親眼看《富春山居圖》被燒為之殉葬才肯合眼。幸好其侄吳靜安等把«富春山居圖»從火中救出,免遭滅頂之災,但也燒掉一小部分和損壞,經書畫郎中妙手回春的修復, 成了今天我們看到的"無師用卷"和"剩山圖"。清朝出生於收藏書畫世家的吳其貞在他撰寫的《書畫記》便記載了《富春山居圖》被燒後的毁壞情況:"此卷原有六張紙, 長三丈六尺......已燒焦前段四尺余矣。今將前燒焦一紙揭下,仍五紙,長三丈,為丹陽張範我所得......"

《富春山居圖》還有一段富權威性又戲劇性,關係乾隆皇帝(1711-1799)的故事。乾隆皇帝以一國之君之權力財力成為中國歷史上最狂熱的大收藏家。《富春山居圖》因歷代名氣重, 仿本也不少,乾隆皇帝當然也一心想得到《富春山居圖》真迹。於是民間移花接木地制作出的不少贋本便被送到清宮。其中一卷有黃公望自題,因"子明隱君將歸錢唐需畫山居素圖此贈別"而被後人稱為"子明卷"。 "子明卷"在諸多仿製本中最為精妙,於是被乾隆皇帝及大臣們評定為真迹無疑。乾隆皇帝是愛不釋手,心花怒放,常常是携之隨行,興之所至,滿腹御詩,揮寫自如,所以現在我們看到的"子明卷"是字不比畫少, 堆滿密密麻麻的乾隆御筆,"子明卷"的空靈意境全部喪失。在"子明卷"出現後的第二年,即乾隆十一年(1756), 收藏家安歧後人因家道中落把安家藏品出賣,"無師用卷"就在這批賤賣中一起收入清宮, 可上下仍斷定"子明卷"是真迹。粱詩正奉勑敬書御題謂"無用師卷"因董其昌題跋"筆力苶弱 其為贋鼎無疑" ,又 "惟畫格秀潤可喜",當"下真迹一等"被存入冷宮,於是真迹能安安靜靜地過了二百多年。 也許如沈周所言"翁有所護持", 不被當真迹反而躲過了乾隆御筆破壞,因禍得福! 奇怪的是乾隆皇帝鑒賞眼光竟如此欠缺? 知白守黑,黑是畫白也是畫,乾隆皇帝怎會如此題詩? 就算乾隆真的不懂欣賞畫之意境, 鑒賞力有限,難道宮廷畫師們都辨識不出真假? 一個如神仙般逍遙的創作者的情緒心態和一個一絲不苟嚴謹臨仿高手者的心態都清清楚楚地從筆墨中顯露。大臣們是有意救救"無師用卷", 免遭皇帝御筆又再摧殘毁容? 還是碍於皇帝面子問題,随其喜好,敷衍而了? 還是因清初畫壇過於崇古摹古之風而少重自然所造成的鑒賞缺欠? 嗚呼,反正這都是《富春山居圖》的幸運,也是我們後人之幸運!

"無師用卷"和"子明卷"一直就被藏在北京故宮,民國時國民黨敗逃往臺灣時便一起被帶走。而被燒斷的前頭一截"剩山圖"則流落民間,也曾絕迹江湖。直到1936年,被書畫家收藏家鑒賞家吳湖帆(1894-1968) 有幸購入,並竭盡全力為之作研究找佐證,海峽兩岸藝術學者多翻爭論才為"無師用卷"和"剩山圖"正名。吳湖帆於1955年把"剩山圖"賣給浙江省博物館。

《富春山居圖》如此離奇曲折的畫命, 印證了黃公望"無用過慮有巧取豪奪者"之題跋,更體現人愛心的萬般複雜。吳問卿不是讓畫完整入土陪葬,而是要親眼見其被燒毀殉葬, 這種讓任何人再也得不到的極端毀滅性的痴愛,能被認為是《富春山居圖》之最愛者嗎?而自翊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之愛竟搞出收藏界的一個千古大笑話,嗜古成癖的他對喜愛的藏品是愛得越深題跋題詩就越多, 寫的刻的都不放過,一個不懂得如何才是尊重藝術家藝術品的愛收藏的大收藏家,這又是怎樣的一種愛呢?




日期: 06/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