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時翻看經典是莫名的享受。對俺來說之所以謂為經典，就是再而又再地重讀會有新的收益和滋養。
老子《道德經》有句"夫唯道，善始且善成"，"善始且善成"這一次讓我思索了好久。想起了往昔生活中兩件似小卻又大的經歷: 說小嗎，實也微不足道， 也許還會被人笑，甚至是在無病呻吟; 說大嗎，卻足夠改變我人生的觀念和步伐。
第一件: 我親手殺死了一只活生生的蝦。
哎呀! 也許你會說: "蝦就是讓人當食物吃的，都不知道殺吃過多少了，有啥大驚小怪? "
的確，到街市也親眼看人殺雞，殺鱼，等等這些人類常吃的動物。本來就是不奇怪，習以為常之事。對這些由生而死的血腥，可原也真沒有不快的感覺， 甚至還開心今晚家裡可美美吃上一口。恰恰又是殺死這一只蝦為我人生上一大堂教課，以致至今，三十年過去了，仍記憶猶新。
話說剛移居香港，我是ㄧ個未見過大世界，可謂是言語不通的鄉下妹。母親送我到工廠當車衣學工。有一次衆多工友們搞一個假日"Barbecue燒嘢食", 就是到野外燒烤。記憶中像是去西貢，我只需交點費用，其他事務都不用理。本性愛靜的我為了見識一下什麼是"燒嘢食"，爽然答應。
這次燒烤所備的各種肉食，其豐富實不在話下，食量小的我真被嚇一大跳，心裡嘀咕著是"食肉獸"嗎，吃得了這麼多？其中有一項就是烤活生生的大海蝦。 第一只蝦是很懂照顧人的工友幫忙的，在烤蝦上刷些蜂蜜，第一次嚐到，確實鮮美可囗。
"好味吖?! 想吃自己來!"
於是工友示範教授如何把蝦倒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把竹枝從尾部往上穿插，動作簡單利落! 真是看易做難，當笨手笨腳的我成功地把蝦倒握緊在左手時， 我第一次感覺生命在危險時掙扎是怎樣; 大概自己心寒手顫沒有抓緊，另一手的竹枝就是不聽使。圍著同一炭烤爐的大家開始笑話我了，但也都熱情又好心 鼓勵我再試，要把蝦握實些，用竹枝插時要既准又快。那時的我只覺自己蠢笨沒用! 為了不丟臉，也不讓大家失望! 定一定，狠一狠，瞬間便把竹枝插進那瘦 弱的生命身上，蝦痛苦的顫抖像電流一樣也立刻流遍我整個身軀，很是一陣酷寒，我覺得自己像是個可怕的劊子手。好在蝦不會有血流，恐怖感大減。
在一片歡笑和鼓勵中我完成了殺，烤，吃。卻再也抹不去那痛苦掙扎顫抖的電流感覺，沒敢再繼續烤生蝦。看到大伴個個殺得痛快，烤得自在， 又吃得那麼津津有味。我實在是說不出半句話來，其實是不敢說! 自此之後我再也不敢參加這類活動。
說實在，當時殺蝦經歷並沒有教我懂得什麼尊重一切生命這種話題。被蚊子咬吸血時還不是狠狠地一巴掌打下，叫它血肉橫飛，立刻斃命而後快?! 即使幾年前在舊住處時，每當下過雨，就趁機到花園菜地捕殺那老吃掉菜苗子的討人厭的蛞蝓，就是那見了就噁心的鼻涕蟲。何曾有過下不了手的感覺呢？! 但殺蝦這惡始是起作用的，喚回我本偏愛吃素菜的口味，甚至日後慢慢對肉食產生厭惡感，當然來源問題也是抗拒肉食原因之一。
在一次緣起情況下，強忍自己看完整部美國紀錄影片Earthlings，人類為了吃穿用屠殺動物等種種血腥殘酷甚至取樂的行為，才彻底改變我對殺的觀念。 當我决定全面素食之時，我竟有跳出火坑的感覺，身心愉悅。
我們住的地方，每逢夏天周圍便有不少小昆蟲小動物出沒，時不時到訪家中，甲虫蜘蛛螞蟻蜜蜂， 甚至小鳥誤飛入屋，都會被小心翼翼救出。現在對討厭的蚊子蒼蠅也 只趕走算了。有言"夏虫不知秋冬"，其命也活不長，殺之帶血腥，不如放任。加綱門綱窗防其入屋，及時清理垃圾，不要制造温床讓其滋生繁殖更為重要實在。
善成會讓人學懂如何善始，但善始卻不一定就順利善成，中間會引發惡，甚至造成無可挽救的惡果。這是我要述的第二件事: 我一個無意的過失，令一只歐洲椋鳥溺水而亡。
衆所周知，全球性暖化，年比年温度高。一向注重環保的德國也一樣，前幾年入夏就一直高温，雨量也不足得可怕，不但農作物失收，草地過度乾旱而枯黃，很多植物都無法生存， 花園也種不了菜，綠地變沙漠是啥樣子都可以感覺到了。不少昆蟲數量也在大幅度下降，多年來少見了許多蝴蝶花間翩翩起舞，蜜蜂到處採蜜嗡嗡的景象，連七星瓢蟲也少見。
今年因為Covid-19的長時間影響，人類活動被迫停頓下來，天上地下格外寧靜清閒。大自然減少了人類制造的熱浪，如今天氣竟回到幾年前一般好，都到六月下旬了，還是清爽舒暢， 不受炎熱之困。草木郁郁青青，空氣新清濕潤，鳥兒整天鳴唱，你追我逐。河流蕩漾，池塘水滿，水禽戲玩，好一個喜樂的夏日!
話說回來，那炎熱無雨的夏天，這烏兒們是同樣受苦，別提那悅耳的清唱，時不時還見鳥鶇鳥打開翅膀，扒在陰涼處一動不動，還一扒就是幾個小時，起初不知曉還以為鳥是否病傷了呢。
鳥兒們是好鄰居，炎熱實在難受! 於是我在花園放一個大形花盆托盤，中間壓上一块石頭， 装上清水，好讓鳥兒們喝喝水洗個澡，涼快涼快，避避暑熱。每天清洗時都能看到鳥兒 洗澡掉下的絨毛，就知道牠們一定很開心，使勁在我這微小的小小池塘洗玩涼快，俺也樂此不彼。
就在三年前一個清晨，我發現放在托盤一邊的澆花提桶裡浮有只歐洲椋鳥，身體已殭硬。一邊的托盤髒亂且乾得不見一滴水，也不见周圍有洗澡留下絨毛。我馬上意識到， 昨天一定是沒清理和加清水，致使椋鳥鉆到提桶裡面去。 身體長約22厘米的椋鳥是麻雀兩倍大左右，然提桶口小，進易出難，溺死在裡面。
平常提桶也常装有備用水，從未見覺有鳥去關注，附近不遠處也有池塘小溪，還有過城的Elbe河，不是口喝炎熱難忍，鳥也不會鉆進去。
我想不起是什麼原因沒有按時清洗加水，反正有點自責，提桶要是沒水或者水滿些高些，椋鳥也不用進去出不來，偏偏是留著是半桶水。這事使我悶悶不樂，給鳥兒提供水源算是善始了吧， 卻因善而惡生，偏偏來一個疏忽，讓一只椋鳥付出了身命的代價。我先生代我在花園埋葬了這只椋鳥，說這是最好的安慰! 古人言 "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確是有理， 凡事都得慎之又慎，一時的過失足可引發禍害!
惡能生善，善也可引惡。不論過程如何，期盼善成是人之常情! 然何謂之善呀? 依佛經言: "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何等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 殺盜婬。口四者: 兩舌惡口妄言綺語。意三者: 嫉恚癡。如是十事，不順聖道，名十惡行。是惡若止，名十善行耳。"
人善始惡始都行之容易，由意念所生的善惡就更易，但善成卻難之又難。洪應明《菜根譚》中有句曰: "為惡而畏人知，惡中猶有善路，為善而急人知，善處卽是惡根。" 善始惡始與好壞 不是絕對成正比。如同福禍相依一樣，善惡也同存。善中有惡，惡中有善，只是因人為而使善惡份量有別。 細想之，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故也不難理解何謂"大道無善惡"，大道本無善無惡， 但人間有善惡。老子言"夫唯道，善始且善成"。然，夫未知何之為道, 奈何? 唯一可做就是存善心，學善始，守善行，時時留心去惡存善，成就善成。如此心可安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