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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plaining Myself
論我耶

"我"字根據左民安之《細說漢字》,其原始義是一種"像鋸齒似的鋒利兵器",但後世僅做借義用,作第一人稱代用詞。

為什麼人人都有一個別於他人的"我"? 借清朝沈宗騫在《芥舟學畫編》論畫之宗派中言: "天地之氣,各以方殊,而人亦因之。" 人稟性生而有異, 後天也各異,得天地氣之不同,或多或少,或正或偏。 因此各有各自我, 知音難覓便成千古話題, 所以有曲高和寡,子期死,伯琴斷的典故! 

《大方廣佛華嚴經》記釋迦牟尼成道後以佛眼普觀一切衆生, 言:"奇哉! 奇哉! 此諸衆生云何俱有如來智慧,愚痴迷惑,不知不見?" 依佛所言 ,我們衆生皆有佛性,本都是平等無分別的,應無所謂知音不知音。 所謂伯牙琴斷算不算因執我太深?  子期如有知,難道會讚許伯牙為其琴斷?  無我, 心得自在,自在則琴可照操,緣心心之所通時,子期之外有子期,琴斷則永無子期之望, 有子期固可歡可欣,無子期也應如故。

話說回來,俗言"三句不離本行",行行皆可由心。書畫也然,也由心,曰心畫。早在西漢楊雄便言:"書,心畫也。" 唐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 中敍畫之源流說"書畫同體而末分","書畫異名而同體"。元趙孟頫一首很出名題詩云: "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應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 須知書畫本來同。" 古來書畫同源,畫猶書,也心畫也。清石濤言: "夫畫者,從於心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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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清湘老人之《山亭聽雨圖》
雙幹亭亭碧玉明, 翠陰凉風石牀清。 南風吹斷閒庭酒, 卧聽蕭蕭暮雨聲。

古人常言見書畫如見其人。 筆墨乃通靈之具,由心而出,書畫可觀人之性又可驗人之行,格高者書格畫格也高,質能藏者,得賞音於千古。 此中道理何在也? 清方薰在《山靜居畫論》也說:" 畫法古人各有所得之妙,目擊而道存者,非可以言傳也。"  古人累經績驗,在筆墨技法心得上 早就道盡了, 唯一不同的是人,是那個随時代變遷而又獨一無二的"我"。《畫筌》中有"人非其人,畫難為畫" 之說。趙孟頫也言: "此可為知者道, 不為不知者說也。" 古人天天用筆用墨,能書善畫者何止千千萬萬,云何如此神妙? 善鑒者藏家們卻常有書畫之道日衰之感嘆。書畫之道知者寡,  後來者無路可行? 盲人摸象乎?

沈宗騫在《芥舟學畫編》說:"學畫者必須臨摹舊蹟", 何也? 因"古人自有其精氣,借筆墨以傳之。" 趙孟頫說: "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 雖工無益。" 又言:"古意既虧,百病橫生,豈可觀也?" 我們作為現代後學者敢不學古人乎? 不學古人之法度而任意筆墨橫飛是走火入魔的野狐禪。 然專心學古人,但死守規矩,不脫窠臼,入而末能出又變成泥古不化,食古人殘羹。 唐孫過庭在其《書譜》中有這麼一段話:" 或有鄙其所作, 或乃矜其所運。自矜者將窮性域絕於誘進之途; 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 嗟乎,蓋有學而不能,未有不學而能者也。" 所以學古貴虛心又 要有我在。沈宗騫說: "假舍我以求古,不但失我,且失古矣。" 還說: "心之所運日出而不窮,法之所存一定而不易。"  清笪重光《畫筌》中有"善師 者師化工,不善師者撫縑素。拘法者守家數,不拘法者變門庭" 之句。言"一畫之法,乃自我立"的石濤更把"有我"發揮至極,他在那玄之又玄《苦瓜 和尚畫語錄》中說:"我之為我,自有我在。古之鬚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腸,我自發我之肺腑,揭我之鬚眉,縱有時觸著某家, 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為某家也。" 唐書法家李邕奉勸後輩說: "似我者俗,學我者死。" 古人玄言妙語,如此注重"有我",後學者豈可不慎之! 清華翼綸說: "畫必孤行己意乃可自寫吾胸中之邱壑,苟一徇人,非俗卽熟。"

soul of mine

譯文:

石濤云: "我之為我, 自有我在。" 故學古求化,是為我在,我於何處? 筆墨之海。

嗚呼,不學不悟何能知之? 故學習得法,本身就是件難事,學古又要不忘我在,最難最難是恰好。 清松年《頤園論畫》中說:"書畫之道,縱由師授, 全賴自己用心研求。" 俗言"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 之謂也。 正如古德偈詩云:"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在靈山塔下修。"

回頭看看自己往年舊作,優劣皆顯露於紙絹上,難以掩飾,可醜處昔不見今見,確是莫名的興奮,日月有功又自減幾分愚癡迷惑。 清方薰言: "功夫到處,格法同歸;  妙悟通時,工拙一致。"  嗚呼,世上只道知人難,原來知己更難,更難! 

《金剛經》言: "無我,  無人,  無衆生,無壽者。"   能破我執,破相破見,煩惱自退。 借松年話:"吾輩處世不可一事有我,惟作書畫必須處處有我。" 修己心求無我而又重書畫中有我在,這不是很予盾嗎?少一分愚癡,又多一分迷惑! 奈何? 奈何啊? ......  突然心中一亮,自笑: "執於無我忘了我,有我無我都是執。 念止之間兩我空,無念之時兩我同。"  愚癡迷惑的我,又似有所悟耶? 這跟張彥遠論畫體言: "不患不了,而患於了。既知其了,亦何必了,此非不了也。 若不識其了,是真不了也。" 是否同一悟理呢?





日期: 04/2021